毕竟余下皇子矮子里也拔不出将军。
感慨结束,又是大批的公务。
李玄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在一到三个时辰,裴余之需要停留的时间在一到三天。
他需得查漏补缺,听取密报,察觉太子下令时未察觉的隐情。
还需要实地巡查,看当地长官是否阳奉阴违,探察偏僻处的粥棚,查看最难清理的河段和最混乱的难民窝棚。
再将亲自探查的情况进行汇总,开会并做出决策,拟定具体方案。
之后是对李玄指令的微调,约谈或者提拔官吏,解决囤积居奇的豪强,调解资源纠纷。
还得管着财务,按照太子正确的判断发放第一批赈灾粮,稳固朝廷信用。
以及建立一套统一的物资调度系统,将太子点状投入的资源串联成网,以此互通有无,增强效率。
事情太多了,处理后勤绝非易事。
――――
洛京,金銮殿。
自急报传来已有十日,这段时间日日早朝,景宏帝早已不耐烦,但国事为重,他只能忍耐。
最信任的臣子不在身边,皇帝日渐烦躁,他开始后悔之前的决断,随便哪个尚书都可以派去善后,怎么就偏偏就同意让裴益去了。
殿内群臣感受着君王日益暴躁的情绪,只以为是陛下忧心江南水患,深觉皇帝视民如子更胜往昔,心中感动之余,更加努力的为君分忧。
皇帝惦念臣子,臣子发奋报君, 这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了。
另一边,被皇帝惦念的裴余之带着他的后勤部队紧跟李玄的仪仗,逐渐深入灾区腹地。
越靠近灾区,道路越是难走。
最初是道路泥泞,农田浸水,溪流湍急浑浊。
周遭的百姓虽然焦急疲惫,但仍保有一定秩序,在努力排水抢救家当。
有太子拨款安排在前,民众对裴余之的到来也算信任。
到了灾区外围,村庄的屋舍已经被淹没大半。
河道里堆满了杂物,水面上漂浮着的是家具和牲畜的尸体,难民们目光呆滞的挤在房顶,临时窝棚还在营建。
李玄之前下令“四日内清通道路”,按照常规状态,这种工作量三日便可完成,然而灾后百姓心力交瘁,李玄虽预留了一日宽限,但依旧显得紧迫。
裴余之考虑后将时间进行调整,普遍给了五日期限。
等到了灾区腹地,城镇几乎成了孤岛,田野已经完全被淹没,腐臭味弥漫,大规模的难民窝棚已经形成,哭声吵闹声不绝。
连续一个月的奔波后,裴余之终于到了泽州府。
江南道的核心,泽州府衙,如今已成了巨大的难民营和救灾中枢。
带着户部尚书标志的车驾在营门外停下,裴余之径自跳下车,这些天行程匆匆,哪里等得起专人放踏板。
守卫的士兵看清来人,眼神顿时一亮,下意识往裴余之身后张望,见只是一小支队伍,面上有些焦急和失望。
反应过来后立刻慌张的要行礼,裴余之挥手让他起来,声音有些沙哑:“我先行赶到,补给粮食在后,预计后天可以到达。”
他抬腿往里走,跟随而来的官员按照之前的安排各自散去。
裴余之抬眼看,这个临时搭建的救灾中枢已经初具雏形,灾民居住区、物资调度和后勤区、重建区、救治防疫区。
整个临时区混乱中不失秩序。
裴余之看到李玄的时候,他正半跪在地上,小心地给一个幼童上药。他低着头,裴余之只能看到他消瘦的侧脸和凸出的腕骨。
他在原地沉默了片刻,这和裴余之记忆中的太子相差太多,印象里的太子,还是朝堂上意气风发,敢和皇帝争执,天真中带着锐气的青年。
李玄敏锐的回头,看见裴余之后下意识的起身整理衣袍,低头时才想起,他的锦袍早已换成了粗麻布衣。
如今的李玄实在狼狈,脸颊凹陷,眼睛泛红,唇瓣干裂,头发被一根布条胡乱地束起,明显多日未曾认真梳洗。
四目相对,一片寂静。
李玄上下打量裴余之,官袍依旧穿得整齐,只是袍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泞。脸庞明显清瘦,眼睛布满血丝,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倦意,向来一丝不苟的鬓发也已经凌乱,看起来带着风尘仆仆的尘土味。
放在平日足够狼狈,但在一众难民里依旧显得衣冠齐整,格格不入。
低头看了看自己溅上泥点,药渍和不明污迹的麻服,李玄掉头走向自己的帐篷。
裴余之笑了笑,紧跟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