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清平瞥他一眼,将目光径直投向院子里的关望舒:“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,这孩子留下也好,省得你们为他分心。只是留在我这里是要吃苦的,读书习武不可懈怠,哪怕酷暑寒冬也要上学堂,你不心疼?”“我看不到,不心疼。”关月谢过她,“这孩子没规矩得很,有劳郡主了。”傅清平拍了拍她的手:“不是让你叫伯母吗?”“伯母。”关月改口,犹豫片刻道,“我怕小舒听说要读书会哭闹,不愿留下。”“你别告诉他。”傅清平说,“再等两日,我自有办法。”说完她便走了,关月懵了许久,回过神问温朝:“你娘有什么办法?”温朝闻言叹气道:“你是被他们骗了。”他的这对爹娘,在读书习武这等事上,与和气两个字沾不上半点关系。关月沉默了。温朝接着说:“他们二位是一等一的笑面虎,且看着吧,你那小侄儿有罪受了。”这是小时候经历过些什么?关月看向他,认真问:“你爹从前……经常揍你吗?”温朝愣了愣,摇头道:“不曾。”“那他让你连着三日抄书吗?”“书自然抄过,连着三日……”温朝稍顿,“你抄过?”她自然抄过。但一连抄了三日却是因为偷懒夹进几张空纸,被发现后还死不承认。关月疑惑道:“他又不揍你,也不逼你抄书,怎么被你说得像夜叉一样?”温朝低头笑:“留着日后问你侄儿吧。”关月还是很想知道。被她问了一路,温朝终于与她说了父母众多事迹中的一件。他少时曾逃过学。这便罢了。他爹娘一向觉得孩子顽皮一些不要紧,又说谁小时候没想过要逃学呢?最终不过要他将先生当日所讲记下,再给先生道歉了事。然而这事儿没完。他们嘴上说得很好,将儿子忽悠信了,背后却暗戳戳合计该怎么收拾他。于是温朝上过学堂之后,还要被父亲盯着读书到深夜,晚间只给白粥,早上还得提前一个时辰起床被冯成揍。这般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余,等他恨不得住在学堂的时候,家里忽然一切如常了。他的这对爹娘,忽悠小孩儿向来很有一套。关月听罢道:“我以为你从前很乖的。”“这话你说过许多次。”温朝说,“怎么就是不信呢?”“都说七岁看老,你如今这样,我自然以为你小时候省心。”关月回身,看着他认真道,“小舒留在沧州我终究不放心,平日事那么多,总怕照顾不好他。如今交给伯父伯母,我虽安心,却怕太劳烦他们。”“我母亲最喜欢小孩子,若日后她觉得力不从心,亦会书信告知。”温朝说,“她应允不仅因为情分,我深知母亲的脾性,她很喜欢你。”“长辈都很喜欢我。”关月抬头看了看天色,“也不早了,温怡还不回来吗?”“周姨陪着呢。”温朝说,“吴叔叫你侄儿回屋吃饭,疯了一整日,他也不嫌累。”—次日便是傅清平的生辰。前日夜里,关月特意将关望舒摁在屋里苦口婆心教导了许久,要他明儿要有规矩、要乖、不许胡闹之类的,否则一定会揍他。关望舒很了解自家姑姑的脾气,于是他坐得端正,至少看上去十分乖巧老实。傅清平和温瑾瑜正在门外应付人,以“孩子回来了”为借口打发了一众客人。左右家里如今一个远离云京的虚名郡主、一个无官无爵的教书先生,全不必要宴请宾客。谢旻允过来时他们还没回来,门外还热闹,大约还得折腾许久。他闲来无事,便逗关望舒玩:“饿不饿?”关望舒点点头。谢旻允正要拿吃的给他,关月在一旁轻咳两声。关望舒伸到半途的手立即收回来,老老实实坐着不吭声了。“姐姐,我家没这么多规矩的。”温怡揉揉关望舒的脑袋,给了他一块糕点,“父亲母亲还得一会儿呢,要饿坏了。”关月朝院子里望,什么也没瞧见,但听得一直有人声。从前听温怡的意思,郡主虽未与国公府全然断了联系,却不肯稍对定州有意结交的大小官员示好,连知州大人也不例外,于是家里一向门庭冷落,少有人打扰。关月问:“为何这么久?”“定州并没有父亲母亲许多故交,但父亲在学堂多年,也出了几个榜上有名的。”温怡说,“大约都是在学堂读书的邻里,送些薄礼。”“薄礼?”“自家种的菜养的鸡之类的,或者就是鸡蛋、自己做的胭脂。”温怡咬了一口糕点,“在云京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,在定州却难得,他们肯送给母亲作生辰礼,是真心敬重,倒比云京千里迢迢送来的金银玉器更贵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