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北境艰苦,我心里有数。”谢旻允叹气,跟着关月在偌大的帅府里转了许久,“不过毕竟是帅府,还是有些意外罢了。”“我父亲的那点银子全拿去补贴军饷了,遇着难熬的年份,连娘的嫁妆都得贴进去。”关月停了一会,她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亡母了,“我小时候去云京,住在你们侯府,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奴仆一直在想,这么多人每日得有多少开销。”“不过那时候小,我就想着,兴许是云京雇这么些奴仆用的银子比我们少好些呢?”谢旻允似乎想要解释什么,被关月摆摆手打断了,“我知道你没什么旁的意思,毕竟一方统帅的府邸,弄成这幅样子,的确不像话。”两人进了书房,关月给谢旻允沏了杯茶,“糙茶,凑合喝吧。”“谢小侯爷,这么一批东西,从你手里带出了云京。”关月没心思喝茶,她心里有事。她的父亲同宣平侯早被云京那群狐狸锁在了一根绳上,谢家接了东西送到北境,怀王就该提防她了。“既是东宫,侯府这算是择主了?”谢旻允抿了口茶,十分嫌弃的皱了眉:“难喝,晚些我让人给你送点。”他放下茶盏,轻轻敲了敲桌子:“夭夭,是顾家。”“顾家给的,那不就是东宫吗?”关月说,“如今东宫和怀王斗法,你们接了顾家的东西送过来,这不是明摆着打怀王的脸吗?”“我母亲是顾家的,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,攀附些说,我是要称太子殿下一声表兄的。”提起亡母,谢旻允神色黯淡了许多,“我们家,早被归进东宫那边了。”“是我疏忽了,惹你伤怀。”这几日熬得太狠,关月有些困倦,“那这东西到底是东宫的意思,还是顾家的意思?”谢旻允一挑眉:“是东宫的意思,更是姨母同顾家的意思。”“既然是尚书令的意思,我自然放心接着。晚些还要劳累谢伯父,替我多谢尚书令。”谢旻允闻言,又噙了几分不正经的笑:“呦,你怎么不求我帮忙?”“我现在派只鸽子往云京飞都比求你靠谱。”关月起身,准备离开书房,“小侯爷,我实在是累,您慢慢喝,我就不陪着了,平时你总喝那么金贵的,偶尔也得换换口味不是。”“关月,故友重逢,你这待客之道,不大厚道吧?”宣平侯谢剑南次日晨抵达沧州,关月来迎时,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谢伯父,谢旻允不想挨亲爹的数落,跑得没影。谢剑南比她高很多,那双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的时候,关月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,她想起了父亲:“伯父?”“你父兄是为山河就义,别为难自己。”谢剑南对沧州帅府熟的很,轻车熟路地朝着书房去,“白前!去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拎到书房来,他还想躲过去不成?”关月的脑袋瞬间疼起来,从小谢旻允就有本事气的在外持重端方的谢老侯爷暴跳如雷,就她在云京的那段日子,不知拉着父亲的手站在一旁看了多少场好戏,这哪是父子,这是冤家。关月在心里深深叹气,只觉得这几日帅府的屋顶有些危险。白前动作很快,他们到书房的时候,谢旻允已经在了,他瞥了一眼关月,指望着她一会替他解解围。关月视若无睹,只在心里替他掬了把同情泪,然后从柜子里拿了前些年云京带回来的好茶,用来给老侯爷沏茶。“关月,你这也太不厚道了,我就只有糙茶,怎么轮到我爹,你就——”谢旻允话还没说完,就迎面挨了个纸团,他爹砸的。“哪来这么多臭毛病,你就该留在北境啃树皮!”关月呛了一下,她听着老侯爷越说越离谱,斟酌片刻,小心翼翼的开了口:“那个…谢伯父…”“你少替他求情,这臭小子就是欠打,看见他我就来气。”关月同情地看了谢旻允一眼,表示她无能为力,默默喝她的茶,坐在一边儿看戏。谢旻允异常乖巧老实,连句话都没敢回。约莫过了一刻钟,谢老侯爷喝了口茶润嗓子,之后便没再搭理谢旻允,只同关月说北境战事:“这次定州守备军伤亡惨重,征兵的事情,交给魏乾和冯成去做便是。”“是。”关月稍稍顿了会,说,“云京局势莫测,四境战事越发吃紧,如今征兵不难,父亲这些年最担忧的,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将领实在少。北狄仅仅六年便能重整兵马,卷土重来,除了他们本身惊人的恢复能力,也是因着我们没有大将。”谢剑南点头,视线却未离开桌上的舆图:“云京党争之势日渐严重,堪当大任的子弟若不先择主,便不可能轻易放到边境掌兵权。”